聆听劳模故事，感悟榜样力量 美朵：无人区的最美教师

简介

     美朵，藏族，1973年出生。现为西藏那曲地区双湖县教育局教研员。在环境极度恶劣的藏北高原，她为了双湖的教育事业默默奉献，为培养下一代而坚守在教师岗位。她曾先后获得两次“优秀教师称号”，以及西藏地区“先进工作者”称号和国家“先进工作者”称号。

黑色，是那曲的颜色。

唐古拉山脉南部的汩汩溪流，从海拔4000米的山峰上奔涌而下，汇入措那湖，蜿蜒3000米，在中国境内形成怒江。“黑河”是藏语里那曲的名字，也是滔滔怒江水流经青藏高原时，在大地上沉淀出来的颜色。黑色，是那曲的颜色。

美朵，出生在那曲县门地乡，那是藏北羌塘高原人迹罕至的极其艰苦的地方。除了那曲河的流水昼夜不息地奔腾之外，高原上的牦牛、藏羚羊、秃鹰和狼，亦世世代代与人类相守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。这里的人过着最原始的游牧生活。在美朵童年的记忆中，她总是很难见到父亲的。家里的经济来源并不多，生活十分贫困，为了生计，父亲常常带领着牧民们穿过大草原到很远的地方去游牧。他们带着家里的牦牛，少则一个月多则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一次。听父亲讲，那个年代牧民家里最缺的是食盐。那时交通工具非常紧缺，汽车、卡车、火车极少，食盐在市场上根本买不到。为此他们要到草原另一头的盐湖里去取。旱季的时候，盐湖水少，易于取盐，加上河面封冻，过河容易，这个季节驮盐没什么损耗。赶上水草旺盛，牛羊正好上膘，牧民常常用游牧的方式再去驮一次。但雨季是危险的，沿途的大小河流都因为雨季的到来而水位上涨，这个时候取盐极其不容易。美朵听父亲讲过，有一次他骑牦牛过河，不小心从牛背上掉了下来，挣扎了半天，最后牵到牦牛的尾巴才总算脱离了危险。父亲还说，当时采盐是仅次于畜牧业的最重要的副业，再艰险的路也是要走的。

当男人们去牧场放牧的时候，高原上的女人也开始了忙碌的一天。煮肉汤、炒青稞，再将炒好的青稞磨成沾粑粉，这都是每日例行的工作。除此之外，她们每天一大早还要到牧场上收集新鲜的牛粪，然后用双手把它们在草地上摊平，薄暮的时候再收回来。高原气候干燥，一天下来，这些牛粪全都晒干了，成为生活中用的燃料。妇女们在一起挤牛奶、做奶扎、晒奶酪，到晚上才回家。此时家里的孩子们早已饥肠辘辘，渴望着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半块奶酪。美朵就是这样长大的，她的童年没有漂亮的衣服，没有玩具，更没有那些智能电器，有的只是生活的艰辛和父母的呵护。母亲常常告诉她，“家人是一个人生命的一部分”，女人要爱她的丈夫并照顾孩子。

在家里，美朵的年龄是最小的，她获得的宠爱也是最多的。三姐妹中，大姐是村里有名的勤快人。从美朵记事起，家里最重的家务都是大姐来抢着干。大姐特别懂事，一直想帮助家里分担困难，她不仅干得了男人做的事情，比如盖房子、运砖块，也做得了女人能做的事情。当时牧民们是买不到机器生产的衣服的，所以家里的衣服鞋袜都是由大姐一针一线缝制而成。虽然那时经济窘困，但美朵却觉得极其幸福温暖。美朵从小便和其他孩子不同，她是那时村里唯一坚持上学的孩子。

美朵在读小学的时候，那曲小学刚建校还不到一年，学生只有100 多名。师资队伍非常薄弱，教学条件极差，学校破破烂烂的，连个院墙都没有。所有学生上课都是坐在地上，没有桌椅、没有课本，总共只有十几位老师。当地政府要求每个村必须有20个孩子要上学，美朵就是其中一个。可是不到两年，当初一起上学的朋友们都退学了，他们又回到家里放牛。那时的家长们没有让孩子上学的观念，亲戚朋友们也都来劝美朵退学，可是美朵却喜欢上学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种坚持竟然成为她一生的事业。

美朵的梦是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的。一天上课，语文老师尼玛让每个同学把自己的梦想写在黑板上。轮到美朵走上讲台的时候，她写下了“我想当一名老师”。尼玛老师问她：“你为什么想当老师？”美朵自豪地说：“以后我就想当像您一样的老师！您平时非常关心我们，特别是班里有同学生病了，您总是特别担心，有的时候我们都羡慕那个生病的同学。在我看来，您既是我们的老师，又像我们的妈妈！”

  成为一名老师后，美朵也常常让自己的学生写下梦想，她喜欢这样做。孩子们将那个最初的心愿写到纸上，同时也种在了她们的心里。美朵每次都将这些纸条仔细地保存起来，这是梦最开始的地方。作为一名“70后”，美朵想成为一名老师，那个时候80%的孩子都想做老师；“80后”孩子的梦想就更丰富一些，有的想成为运动员，有的想去邮局当邮递员，看看外面的世界；到了“90后”，只有50%的学生想做老师了，好多都想当企业老总或者去银行工作。“00后”的孩子的想法就有更多的创意，他们更愿意选择一些有创造性的职业，有的想成为宇航员，有的想当游泳队队长……这些变化让美朵很高兴。这说明不论是在乡村还是城市，教育的发展是非常迅速的。从当初没有桌椅到现在有很多连美朵自己都叫不上名字的智能设备，这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 在聂荣县尼玛乡的初中，美朵一待就是四年。她的名字成为牧民们心中一个圣洁的符号。2001 年，教育局新建完小，由于缺少经验丰富的教师，局里决定将美朵老师提前调入新学校。美朵记得教育局长来接她的那天，学校的孩子和家长们排着长队，将学校里里外外围了几圈。孩子们都在哭，他们舍不得美朵老师走。家长中有的抗议说：“这个老师是我们最好的，我们村子里只有一个，为什么要把她调走？”有的说：“如果美朵老师走了，我们小孩就不上学了！”那天中午，局长刚把车开到学校里，就被家长们围住了。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情况，局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他望了望美朵老师，发现美朵的眼睛已经湿润了。美朵也舍不得这群孩子，看到孩子和家长们这样挽留自己，心里更不是滋味。她对局长说：“我觉得没必要再去完小了，反正这边学生和那边学生的环境是一样的。”局长沉思了一会儿说：“好吧，今天你就待着不要走了，下学期一开学，直接到那边的学校来上课，现在我们只能计划把这里的学校也搬到那边去。”就这样，美朵老师留了下来。

  第二年开春，美朵老师跟孩子们一起，走过草原，将学校搬到了新家。环境变了，但美朵依旧还是对任何工作都极其认真负责。两年后，局长又找到了美朵，想请她当完小的校长。做领导，这是美朵从来没有想过的，而且她认为自己也不是那块材料。她觉得最快乐的事情还是看着孩子们一天一天地成长，做校长并不是她的追求。于是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局长的建议。半年后，当教育局局长再次找到她的时候，美朵有些犹豫了。因为的确像局长说的，再没人当校长的话，学校就快不行了。那个时候，老师总请假，没有什么制度约束；而相关的制度也没有人来监督。每次教育局检查的时候，学校全体师生总是挨批评。看到这些，美朵老师把心一横：“没人管，我管！”

  一旦当上校长就没有办法推辞了，身上的那份责任更不能让美朵想走就走。整整六年过去了，美朵已经过了而立之年。也许是与孩子们相处久了，做领导始终不是她心底的选择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美朵听说那曲的双湖县，那里是世界上海拔最高、最缺氧的县城，因为条件太艰苦，很难有老师待下去。2007 年，美朵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她放弃校长的职务，申请到双湖县完全小学担任教师。这个消息一传出去，很多人都惊愕了。他们难以理解美朵竟然放弃舒适的生活，主动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，即使在那曲地区，她也是唯一一个主动申请到双湖县去任教的老师呀！直到出发那天，美朵也没有向别人解释太多。正值事业顶峰的时刻，突然跑到一个最艰苦的地方去，面对别人的好奇与不解，她只是选择了默默去做。

几个行李包、路上用的一些补给，这是美朵出发时的全部行头。汽车要行驶600多公里，穿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原，窗外的风景变得更广阔也更荒凉了。

美朵看向车外，远处只有云朵长长的影子投在满地的沙砾之上，沿途没有道路，他们一行人缓缓地沿着旧车辙的印记前进着。在卡车行驶到200多公里的时候，突然“呯”的一声，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，停在了路中央。

司机告诉美朵在车里坐好，随后便下车查看。在高原上，汽车爆胎是很常见的事情，但是现在已临近傍晚，视野受限加上没有气垫辅助，司机修理了半天仍没能赶在天黑之前修完。随着天色的暗沉，气温也骤然地下降。这附近离村庄还很远，除了动物就再也没有别的生命活动的迹象。工作人员回到车中给美朵一些零食和水，告诉她今天晚上就只能在车里睡下了。

夜晚的草原是静谧的，而这静谧独独属于人类。夜行的动物开始活动了，广阔的草原是它们的天地。美朵躺在卡车里，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，可手脚还是被冻得冰凉。看着车外黑漆漆的，她的心底隐隐地有些担忧。

等他们一行人到达双湖县完小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。学校的老师们全都跑出来迎接美朵，他们好奇地打量着美朵，尤其听说美朵是自愿来到双湖县之后，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。美朵被簇拥着参观了教室、操场，甚至连学校附近的地方也在其他老师的陪同下走了一遍。在美朵看来，学校的条件和自己上学的时候相比已经好了很多，只是周围环境确实太过荒凉。学校孤零零地坐落在县城的一角，附近除了一家四川饭馆便什么都没有了。大多数的时候宿舍是没有电的，所以即使有冰箱也无法使用。在这里，吃饭成了老师的一个大问题，因为双湖县没有菜市场，所有新鲜果蔬都要从那曲或者拉萨运输过来。学校每个月组织车队运一次，但美朵发现由于这些老师还年轻，十分缺少生活自理的能力。他们自己根本不做饭，有的跑到学校旁边的餐馆吃，一顿“怀化四十（藏语）”都要三百多元，有的甚至只吃泡面。待了几个月之后，美朵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种情况，她找到完小的校长商量说要修建职工食堂。校长当即就向上级打了报告，要在双湖县完小修建职工食堂。几个月之后，经费申请下来了，可是钱根本不够。细算一下，这的确不是一个小工程，除了建房子之外，锅碗瓢盆的，还有请厨师，这都是一笔大开销。美朵没有办法，只能把老师们召集起来商量对策。

“建食堂是方便我们大家，不能只让美朵老师一个人想办法！”

“是呀，钱不够我们可以自己补，我们大家可以拿出一部分工资。”

“我也同意，厨师也可以由老师们轮流来当，这样又省了请厨师的钱！”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了好多点子，经过讨论，他们决定暑假就开工，争取等开学，老师们都能吃上一口热饭菜！

教了多年的书，做小工，美朵还是头一回。为了节省经费，美朵和几位老师找了一位四川的建房师傅，每天给他200元钱，老师们自己既做包工又做小工，给师傅打下手。美朵还贷款买了一辆皮卡车，用来运输沙子、砖头和涂料。这一个暑假，他们几乎都是在建筑工地上度过的，看着房子一点一点地成型，美朵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。食堂建好之后，老师们又每人交了2000 元钱用来置办厨具和食材。然后每两位老师分成一组，趁第四节课没有课的时候轮流给大家做饭。当所有人坐下来，吃上一口通过自己的劳动换来的饭菜时，家的感觉印在了每个人的心里。的确，双湖县没有好的生活环境，没有丰富的娱乐设施，但是年轻的老师们却渐渐地学会了自立，找到了自己的归属感。“遇到艰苦的环境，我们不能逃避，而是应该迎难而上解决这些问题。”两年的时间里，双湖县完小从偏远教育点变成了西藏的示范教育点，不得不说美朵和其他老师们的确付出了很多心血。2009 年，美朵被评为“自治区先进工作者”更是实至名归。面对纷纷而来的奖励，美朵老师却始终觉得她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，名和利终不是她心底想要的。

美朵在很小的年纪便体会到疾病和死亡，这两种痛苦是最无法描述和控制的。她上小学三年级时，一场肺炎差点夺去她的性命。美朵刚发病时曾到医院里检查过，但由于当地的医院条件不好，查不出任何毛病，最后只能在宿舍挺着。当班主任老师赶到的时候，美朵已经神志不清了，她浑身上下都是汗水，老师马上找了一辆马车，叫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连夜把美朵送到了那曲市医院。刚到医院，医生便下了最紧急的通知：“过六个小时，也许她会活过来，也许她会死。”

这漫长的一夜，老师和同学就守候在美朵身边焦急地等待着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他们盼望着、祈祷着……当美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她看到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，老师关心的眼神，还有身边同学的面孔，她非常感动，大哭了一场。那是她年幼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人在疾病和死亡面前是多么的渺小。

还有一次是她上初中的时候，与她年龄相近的哥哥突然离世，这让美朵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忘记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。曾经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，顷刻间，这个人竟然从世上消失了。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，再也无法继续他还很长的人生，想到这儿，美朵又流下了眼泪。美朵是一个很少哭泣的人，与其用眼泪她更喜欢用微笑和坚强面对人生中的苦难。可是生命这本书太深奥了，人不仅要克服各种困难，还要面临着更大的苦难。疾病和死亡，是人无法改变的，过早地探知到这一点的美朵，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渐渐地明白了另一个道理：除了死亡，其余的都只是擦伤。

2017 年6月，美朵意外地收到中国劳动关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，这让她激动不已，她千盼万盼地终于等到了开学的那一天。进入大学的校园，看到自己的周围都是大学生，美朵觉得幸福极了，自己又回到了学生时代。在学校里，她每天都早晨六点起床，然后去操场跑步，跑完步后再到图书馆看书。也许是太过于激动，几周之后，美朵的身体开始出现低原反应，在海拔5千多米的地方生活了半辈子，她的身体像是已经与高原融为了一体。这个突发的症状让美朵措手不及，她已经连续几天都没睡好了。这些天夜里，她会想起自己的大儿子因为在学校里踢足球摔折了手臂，但自己只请了两天假陪他的事情。因为教室里还有50多个学生在等着她上课，只要自己的家人没有生命危险，她必须回到自己的教学岗位上。因为这件事情，孩子到现在还在埋怨她，可是美朵知道自己就是不能放着自己的学生不管。每个孩子都是父母心里的宝贝，有大爱才会让他们有幸福感。

美朵回西藏修养身体，她觉得好不容易有机会走进大学，为什么自己的身体这样不争气呢？她不甘心，就在回西藏后第15天，她一个人坐最慢的火车又来到了北京。这一次她努力让自己适应低海拔的环境，慢慢地重新开启了她的大学生活。她的汉语说得更流利了，而且学习到了更多的理论知识。在这里，美朵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乐趣。“发愤忘食，乐以忘忧，不知老之将至云尔”，读书的快乐、育人的快乐让美朵的内心变得更加丰盈与坚定。

“学习是一个持续的过程，要坚持学习，然后终身学习，因为学无止境。”现在美朵又回到了自己的教学岗位，并仍然坚持学习，不断地丰富自己。她告诉我们，劳动除了要勤劳踏实，奉献牺牲，更多的是要热爱学习，坚持理想！

节选自《中国劳模故事集》